「倾听」我爱杭州 奉献亚运·我的不凡人生：我在乡村教足球

读稿人语 戴维

热烈

杭州亚运会召开在即，盛会带来了热烈的体育氛围。除了赛场上的运动员，我们不妨把目光对准生活中具有体育精神的普通人。“倾听·人生”从本期起推出“我的不凡人生”特别报道，从那些特别励志、特别令人感怀的体育人生里，你将读懂——体育精神究竟是什么。

【资料图】

一提到足球，多么让人热血沸腾。本期主人公，一个去甘孜支教的乡村体育老师，他对足球有着无比的痴狂。足球在他眼里，不只是冠军，而是一条自我提升之路。对乡村的孩子，更是一条成长的希望之路。

章老师的支教结束了，但甘孜城关小学的足球队不会解散，孩子们对足球的梦想仍在继续。当全社会都开始重视青少年足球，愿意自己的孩子去踢球，中国足球的希望也许就在这一代少年身上。

我爱杭州 奉献亚运

我的不凡人生

我在乡村教足球

口述 章振清 整理 张磊

01

我想以我的能力，可以在这里留下一支足球队

我是建德梅城中心小学的体育老师，2022年报名去了杭州对口援建的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，在乡城县城关小学当了7个月的体育老师。

这两年，甘孜最火的“网红”是丁真，丁真的家乡在理塘县，和乡城县隔了两个山头。但望山跑死马，开车过去绕来绕去，四五个小时都不一定能到。

这就是藏区的客观现实，山多，海拔高，交通不方便。

去年，听说教育局有援川名额，一直在梅城教书的我就报名了。领导让我回家去和家属商量一下。我说，请领导放心，我爱人很支持我。

我爱人也是老师，她说孩子她能带，让我放心去。6月底报名，8月我就到了甘孜。这里海拔3200米，我从没去过高原，一到乡城县，连走路都成了挑战。

本来我被分配到县教育局做教研工作。但既然去了，我就要去基层学校教学。

城关小学依山而建，从我们住处到学校，海拔落差100多米。虽然我是体育老师，但也架不住身体的高原反应啊。每天早上爬坡，就和全速冲刺跑了1000米差不多。

到学校报到，校长问我，你会什么？我乐了，脱口而出：我想教足球。

校长让我给四、五年级学生上足球课。但我不只想教孩子们足球。

援教嘛，总想做点事情，留下点什么。思来想去，我想以我的能力，可以在城关小学里留下一支足球队。

02

有一句俏皮话，“我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”，在甘孜刚好相反

这不是信口开河，我是做了细致观察后才下的决心。

甘孜的孩子身体素质好，耐力、个头都比我们这边同年龄段的孩子要强。他们平时玩的东西少，对足球、篮球这样要大家一起来参与的体育项目很感兴趣。

多年对口援建下来，甘孜很多学校的硬件设施和杭州这边已经相差无几，比如操场也有人工草坪，教室里也有电视投屏。

他们缺的是专技人才。以前，很多学校没有体育老师，就让一些上年纪的语文老师、数学老师转岗过去。有一句俏皮话，“我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”，在这里刚好相反。

开课前，我看过学校的体育器材，有很多全新的足球，是全国各地捐赠的。但一直闲置着，因为没有足球教练——这次终于可以利用起来了。

训练前，我向学校申请了一个空置的教室，改造成足球队的器材室。这个教室专门有一个Z字型的摆放架，足球会自动从高处滚到最下面，不会满地是球。

甘孜的孩子没见过这种装置，每次下课后都抢着去摆球。

接下来是挑选队员。主要看上课表现，其次是别的老师推荐和学生自荐。最终，选了25个学生参加足球兴趣班。

我寻思，这批孩子以后就是足球队的人才基础了。

他们都是零基础，得从球感、球性开始练起。我先教他们带球绕杆，再把球门搬到操场上，教他们技战术。

甘孜的紫外线特别强，训练都安排在下午，有时候中午还会安排特训。被选中的这些孩子非常努力，踢完了之后还会专门回家练习，让父母拍了视频发给我，问我这些动作对不对。几个月下来，高原上长大的孩子们没被晒黑，我倒是被晒得乌漆墨黑。

时间一长，走过路过的学生很好奇，常在一旁围观，队员们表现突出，他们还会一起加油。

我盘算着，这些“围观群众”都是我们足球队的人才储备啊。

03

正式训练才两个月，有的孩子还挂着鼻涕泡，但一上场都非常勇猛

我和校长说，孩子们踢球这么开心，要不要搞个足球赛，让他们练得更起劲？校长爽快地答应了。

别看只是一个年级的足球赛，但非常正式，有奖杯、奖牌，赛前有动员会，分组配队还有专门的队服。对孩子们来说，这一切很新鲜。

10月底，比赛开始了。别看这些孩子正式训练才两个月，有的孩子平时还挂着鼻涕泡，但一上场都非常勇猛，在场上硬碰硬，谁也不怵谁，比我在建德带的学生还要硬核。

这种硬核感，上课时我就感觉到了。教的动作，他们都乐于去学，学了以后还来找我，说老师这个东西我会了，你看看，我的动作对不对。

讲真的，这些孩子能力很强，他们缺的就是一个机会。

比赛结束后，我组建了一支校足球队，和家长们一起拉了个微信群，把建德的足球队员也拉在群里。两边孩子都要打卡，上传平时的练习，顺带互相比拼一下，学球的氛围特别好。

我又萌生了一个想法，要找机会让两边孩子聚在一起，踢一场足球。

04

他是我发现的第一个足球苗子，也是我的第一个遗憾

我老想着给孩子们组个足球队，和我自己的经历有关。

我是建德梅城镇人，父母都是农民。我上初中时，每天晚自习下课，男生们就到操场上摸黑踢球。那时候条件是真不好，球场没有灯，球都看不清，但大家踢来踢去，很有味道。

我特别羡慕从严州师范附小升上来的同学。因为经常有师范生去那里实习，体育课上教过正规的足球动作。有人教，水平肯定不一样，脚下功夫比我们这种“野路子”高出许多。

后来，我考上了师范，自己当了老师，还是教体育的。只要有机会，我就想教孩子们踢足球，想方设法在学校里建一支足球队。

2014年，建德市举办第一届青少年足球比赛。我刚参加工作没几年，在乾潭第二小学当体育老师，带了一支田径队。

校长问我，有没有希望带学生参加足球赛？我一口答应下来。

没有球员，我就从田径队里找，挑选合适的学生组队。每天中午，我带他们到操场上练球。没有训练设备，就拿几个凳子放操场上，让队员练习运球。

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，最后拿了建德市第四名，爆了大冷门。

2015年，我在千鹤绿洲小学教体育和数学，担任五年级班主任，同时负责管理学校食堂。我又给自己加了一项任务，组建一支真正的校足球队。

一开始，我手头只有10个圆滚滚的足球。我把五六年级的男生全部召集到一起，一个个挑。挑中的孩子，要求他们每天早上7点到校，训练半小时足球。

那时，小学生足球赛还没有年龄分组。千鹤绿洲小学的学生大部分是外来务工人员子女，年龄略微偏大，我们算是捡了便宜，当年拿了建德市第三名。

有个男孩，当时是球队主力，也是我发现的第一个足球苗子。球队能取得第三名，一大半靠他在球场上的出色发挥。

比赛打完，父母要送他回老家读书。一听这个消息，我就知道回老家是借口，实际上是让他辍学打工。

足球队里进进出出的孩子很多。遇到这种情况，我替孩子可惜，一个好苗子就这样戛然而止。

我打了电台求助热线。来帮忙的记者非常热心，跑去做家长的工作。好说歹说，终于同意让孩子把小学读完。

05

因为踢足球被特招了，家长们想想就高兴

2016年，我调到梅城中心小学。那时我在少儿足球上有点小名气了。梅城的校长让我认真带球队，争取得名次。

其实，孩子们踢球都挺开心的，阻力主要来自家长和老师。

有的队员成绩往下掉，老师们就说，是踢球踢坏了。家长也会打电话来开口就是：章老师，我们家孩子要么不踢球算了。

我能怎么办呢？只能费尽口舌去做思想工作。另一只眼还要盯着队员的功课。他们成绩上去了，一般家长就不会阻拦了。

第一批20多个孩子，从二年级开始踢球，坚持到最后的只有三四个。

为什么家长和老师对踢球比较排斥呢？我想了很久，觉得还是观念问题吧。和文化课相比，许多人认为，踢球没什么用。球踢得再好，也不像考试分数，都是实打实的。

这个账，家长其实算错了。从小踢球，不仅能有强健的体魄，还能学会有担当，具备不怕输的体育精神，以后无论进大学，还是走向社会，一个身体和头脑全面发展的人，一定能交到更多朋友，有更多人生机会。

有个队员，二年级时我就相中他，让他参加训练，他也很有发展潜力。后来，家长就来找我了，说自己是老来得子，足球运动太过危险，不想让孩子踢球了。

我舍不得这棵好苗子，孩子本人也很喜欢足球，我请副校长去做家长工作。过了几天，孩子妈妈又来电话了。

“章老师，你别再劝了，再劝下去，我们夫妻都要离婚了！”

我想想，破坏别人家庭和睦是不行的，只好忍痛同意那个孩子退队。

更多家长给予的是理解和支持。我想说，这些家长是有眼光的。

就在今年，校足球队有5个孩子被新安江第二初级中学特招录取，上的还是重点班。

其中一个孩子的家长特地找到我，说要请教练员吃饭，感谢感谢。

那个孩子成绩中等，但足球有天赋，小小年纪已经是建德市队的守门员。这位家长以前反对孩子踢球，一心要带儿子上补习班。好在我们教练组没有放弃，一直把孩子留在队里训练。

因为足球特长，孩子进了好的学校，家长们高兴，我们也有成就感。这不是两全其美吗？

06

我们女队两次进入杭州市的16强，男队也能去市里打比赛了

今年，梅城中心小学去杭州参加“市长杯·亚运足球小将”校园足球联赛。

女队晋级了小学组16强。男队没出线，但队员们开了眼界，也知道了和外面的差距。

去市里打比赛，两个老师管不过来，特别女孩子，男教练不方便。有几位家长自告奋勇，愿意花钱搭时间，帮我们一起照顾。

梅城镇上热爱足球的人不少，我们有三位校外足球教练。其中一位是开足球培训班的老胡。后来他要去外地发展，就介绍了老许过来。

老许是开电影院的。休息天，老许会请队员们去他的电影院看电影。看完电影，大家再踢一场球。既丰富了精神世界，也锻炼了体能。

2020年，我们集合社会资源，成立了启明星青少年足球俱乐部。每次我们组织队员在广场上表演球技，都有家长跑过来问：我能送孩子过来踢球吗？

家长的思想也转变了。球踢得好，孩子一样有出息。

我们足球队有个女生叫黄悦颖，三年级时被杭州市体育发展中心作为足球苗子挑去，相当于进了市队。两年过去，她现在已经是主力队员，代表杭州市参加了浙江省锦标赛，还获得了冠军。

还有一个男生叫傅建乐，二年级被我们挑中后，他练了两个月，很有天赋。父母送孩子去绿城U9梯队（U9指9岁年龄段的少年队）试训，留在了杭州，下半年开学读六年级了。

还有一个女生叫鲁徐悦，低年级时被选入校队。后来她得了病，做了两年多治疗，治好了。鲁徐悦一直有个愿望，希望能代表校队打比赛。上半年她读六年级，在征得家长同意后，我们把她带去杭州比赛，圆了她的梦。

正好，杭州的体育特色学校——乔司中学来询问，有没有女生愿意去那里试训。我们就推荐鲁徐悦去，她果真被选上了。

我给梅城中心小学的足球队定过两次“三年目标”。一次是2016年定的，目标是“三年拿到建德市前三名，评上杭州市足球特色学校”。这个目标实现了。

2019年，我又定了新的“三年目标”，“力争评上全国足球特色学校，有一两支队伍能够去杭州打比赛”。这个目标也基本达成了。

我们女队两次进入了杭州市的16强，男队也能去市里打比赛了。

我心里是有点小骄傲的。现在国家重视青少年体育，每个学校都会有一笔发展校园足球的经费。我们足球队没有辜负期望，足球教学的“投资回报率”还是很高的。

07

你问我，这么扑心扑肝发展青少年足球，为的是啥？听了你大概会笑

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小目标，希望能战胜寿昌二小足球队，哪怕一次也好！

为什么是寿昌二小呢？因为他们是建德的强队，小学足球毫无争议的“王者”，男队女队实力都很强。

2017年、2018年，我们和寿昌二小比赛，只能用四个字形容，“无法抗衡”。一场比赛，经常要输10个球以上。

2018年寿昌二小足球队获杭州市“市长杯”校园足球联赛亚军

这几年，我们不断提高能力，女队对寿昌二小的胜率能有二到三成了。

男队还有差距。2021年，我们派出了最强阵容，还是输给了寿昌二小。但那次比赛，我们进了一个球。当时我兴奋坏了，这是零的突破啊！

进球的男生叫罗煜轩，也是今年被新安江二中特招的5名学生之一。

去年，我们组织了三人制的“严州少年杯”足球赛。我让读一年级的女儿也去了。不会踢没关系，先让孩子们玩起来。

建德“严州少年杯”三人制足球赛

小孩子在场上跑来跑去，很拉风。镇上好多居民也来看了，比赛特别热闹。

就在前几天，第二届“严州少年杯”开始了。这次一共有115名球员，来自建德的各个乡镇。四个年龄组分别设立了冠亚季军和最佳球员奖。

你问我，这么扑心扑肝发展青少年足球，为的是啥？听了你大概会笑。

就图老了以后，看到年轻人在踢球，我们在旁边指指点点，“你这球踢坏了，应该这样踢”，他们非但不会顶嘴，还会毕恭毕敬地叫我一声，“章老师！”

08

要是把甘孜的少年足球队请来，和建德梅城的孩子一起踢比赛，该有多好

前段时间，北京少年冲进球场拥抱“球王”梅西的视频流传很广。我看了好多遍。这个年轻人一定是很痴迷足球，才会这么疯狂。

在甘孜，我也遇到了一个痴迷足球的家长。他的孩子叫陈洋千易，读四年级，性格比较腼腆。这位家长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参加校足球队，特意找到我的住处，热心地追上门。

一聊才知道，这个爸爸是中学老师，也很喜欢足球，平时经常带着学生踢。他是真的希望儿子能通过足球，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。

人啊，总是要有点梦想的！

在建德，我鼓励队员——其他同龄人还在教室里背古诗、做数学题，你们就代表学校，去外面打比赛了，你们很厉害！

在甘孜，开学第一课，我也和队员说——从这里出发，你们有很多条道路可以选择，你们可以走得更远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！

那些孩子在下面听的时候，两只眼睛都是会发光的。

体育是什么？不是拿到金牌、第一名，而是一种精神。一个人如果能够在体育上获得成功，那他一定具有聪明的头脑、强健的体魄，更重要的是他有恒心和自律——这是终身受益的。

甘孜当地的中学会来挑体育苗子。我告诉孩子们，虽然足球还不是特招项目，但足球一样可以锻炼你的耐力、毅力、爆发力，还有协作精神，这是每个体育项目共通的。

“只要好好练球，你们一定有机会被看见！”

在城关小学组织足球赛时，本来只设男生组。一场比赛结束，有个女孩走过来，特别有礼貌地问我：章老师，我们女生的比赛什么时候开始？

我一时回答不了，只能说，看这个学期还有没有时间。

这说明，我想得不够周到，远远低估了足球在所有孩子心中的分量——女生也一样喜欢足球，只要有机会比赛，她们很开心的。

我突然想到，杭州亚运会就要开了，要是能把甘孜的少年足球队请来，和建德梅城的孩子们一起踢比赛，再请甘孜的少年参观杭州的亚运场馆，该有多好！

援建人常说：支援建设有时间限定，但两地人民的情谊可以天长地久。

支教结束后，我发现，我的心一半还留在甘孜。真想再多待一些日子，多带几个足球苗子出来，上级学校来选拔时，能把他们都选去。

甘孜的孩子很优秀。踢球后，他们的人生一定会有所改变。

很久以后的将来，或许我也能吹吹牛——呶，这个冠军，就是当年我支教时，从足球队里带出来的！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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